2014-10-30

王金波:徐才厚将被判刑,周永康在劫难逃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10月23日闭幕的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和10月25日举行的中共十八届中央纪委四次全会,均未提及周永康、徐才厚两只“大老虎”。于是有分析认为习近平、王岐山“打大老虎”受挫,周、徐很可能只是党内处理,不会追究刑事责任。还有人说江泽民也对习、王施加压力,不要再继续追究周、徐的责任。但出乎意料,10月28日新华社公布了27日军事检察院将徐才厚移送审查起诉的消息。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迹象表明,周永康也是铁定要判刑的。

陈希同、陈良宇、薄熙来三个先例

陈希同、陈良宇、薄熙来三人均是在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时落马。

陈希同1995年4月因王宝森自杀而“引咎辞职”。当年9月的中共十四届五中全会仍称陈希同为“同志”,决定“撤销他的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会委员的职务,……鉴于他在经济等方面的问题有些还没有完全查清,决定对他的问题继续进行审查。”1996年10月的中共十四届六中全会没有提及陈希同。1997年8月中纪委“决定并报中央批准,开除陈希同党籍”。十几天后的中共十四届七中全会(1997年9月),也即中共十五大前的最后一次中央全会,才“审议通过了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关于陈希同问题的审查报告”。由此,陈希同案才有结论,下一步“移交司法机关”并判刑。

陈良宇首先由政治局常委会于2006年8月作出由中纪委对其初核的决定。9月,政治局决定免去陈良宇职务,“由中央纪委对陈良宇涉嫌严重违纪问题立案检查”。2007年7月政治局将陈良宇开除党籍,并“对陈良宇涉嫌犯罪问题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10月,中共十六届七中全会确认政治局此前作出的给予陈良宇开除党籍的处分。

薄熙来2012年3月由政治局免去中共重庆市委书记,4月免去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并由中纪委立案调查。9月政治局将其开除党籍并移送司法机关,并由11月的中共十七届七中全会确认。

陈希同和陈良宇分别在落马的第三年和第二年被开除党籍,那是因为他俩已是“死老虎”,且无其他因素需尽快结案。而薄熙来案则充满变数,所以半年后,赶在中共十八大前夕即开除党籍并移送司法机关。

徐才厚的处理方法遵循不同模式

2012年11月中共十八大后,徐才厚卸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2013年3月卸任国家中央军委副主席,理论上成为一名普通党员。2014年3月,徐才厚被中纪委正式立案调查,但未对外公布。6月,党内调查结束,政治局对外宣布开除其党籍并移送军事检察机关。

显然,徐才厚的处理方式与陈希同、陈良宇、薄熙来明显不同。这是因为,徐才厚已退休。

2012年11月14日中共十八大修改过的中共党章第四十条规定:

“对党员的纪律处分,必须经过支部大会讨论决定,报党的基层委员会批准;如果涉及的问题比较重要或复杂,或给党员以开除党籍的处分,应分别不同情况,报县级或县级以上党的纪律检查委员会审查批准。在特殊情况下,县级和县级以上各级党的委员会和纪律检查委员会有权直接决定给党员以纪律处分。

对党的中央委员会和地方各级委员会的委员、候补委员,给以撤销党内职务、留党察看或开除党籍的处分,必须由本人所在的委员会全体会议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决定。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先由中央政治局和地方各级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作出处理决定,待召开委员会全体会议时予以追认。对地方各级委员会委员和候补委员的上述处分,必须经过上级党的委员会批准。

严重触犯刑律的中央委员会委员、候补委员,由中央政治局决定开除其党籍;严重触犯刑律的地方各级委员会委员、候补委员,由同级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决定开除其党籍。”

因此,陈希同、陈良宇、薄熙来作为在职的中央委员,在判刑之前开除党籍必须由中央委员会决定,也即必须走中央全会的程序。而徐才厚退休后不再是中央委员,所以不用走中央全会的程序,政治局和中纪委直接作出决定即可。

周永康在劫难逃

周永康在2012年11月中共十八大后即退休,理论上也只是一个普通党员,因此应跟徐才厚相似,不走中央全会的程序。

跟徐才厚不同的是,对周永康的立案审查由政治局在2014年7月对外公开宣布了。但是,以后的步骤应跟徐才厚相同,开除党籍并移送司法机关不需中央全会决定,而直接由政治局决定。

以上是从程序上讲的。至于从中共高层内斗等其他方面,周永康不判刑的可能也极小。

首先,中共高层及政治运行机制不容忍周永康、薄熙来、徐才厚、令计划等“新四人帮”的政变阴谋,权力日益加强的习近平不容忍别人对他的地位进行挑战。邓小平时代以来中共政权的权力斗争不论如何腥风血雨,权力的交接必须遵循高层达成的协议进行,相比之下“新四人帮”的力量远远不够,修改规则的企图注定要失败。所谓江泽民等人同习近平在周、徐案上的分歧,恐怕更多是政敌释放的假消息。习本是江选定的人,他们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翻脸,至于习准备抓江的传闻更不靠谱。

其次,周、徐两个家族的腐败惊人,证据收集不会有太大困难,在铁证面前,反对查办周、徐反而有把自己拖下水的可能,这样的风险大概没几个人敢冒。而据媒体报道,中共已退休的前政治局常委无人给周、徐求情,则证实了这点。

再次,周、徐均出身寒门,父母均为农民。“红二代”以“少东家”自居,早就看不上周、徐这种“权、钱、名”全捞了的暴发户。为了继续控制父辈打下的天下,在腐败透顶的今天,需要抛出几个替罪羊收买民心,而周、徐的势力跟“红二代”相比仍差得远,以周、徐为祭品的代价不大,但效果却很好,“红二代”何乐而不为?

第四,“新四人帮”现在就差令计划还没抓,但其家人和关系密切的人逐个落网,明显是跟周永康类似的收网趋势,有多个报道称或许不出今年令计划就会落马。也就是说,“新四人帮”“一个都不能少”。

第五,习近平上台后一改过去几十年的平庸形象,其强势作派令世人大吃一惊,甚至有人称其目标是成为中国版“普京大帝”。习近平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很难说,但他不会庸庸碌碌终其十年任期,恐怕是肯定的。从这个角度,他对打掉周、徐两只“大老虎”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甚至还有可能扯出新的“大老虎”。

就在今天(30日),几个中央级别的记者会再次确认周、徐将被追究刑事责任。

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杨宇军的月度例行记者会发出徐才厚将会被判刑的明确信号。

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罕见邀请境外媒体参加记者会,副部长郭业洲确认周永康在“依法依纪查处的过程中”,“到一定的时候,会向外界公布。”

而中共中央政法委副秘书长、中央司法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姜伟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新闻发布会上回答路透社记者时则回答了外界关于周永康为何没被四中全会提及的原因:“因为目前周永康不再担任中央领导职务,所以这次全会没有就他的问题作出相关的决定。”这跟本文前面的分析一致。而姜伟随后的一句话“关于周永康案件的查办,体现了我们党中央坚决惩治腐败的态度和决心”,则确认了周永康将被追究刑责。

因此,周永康这个昔日的“政法王”最终坐进大牢已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纵有再多变数,他也在劫难逃。

2014年10月30日于北京

《北京之春》2014年11月3日


2014-08-08

王金波:东华理工大学两任校长“前腐后继”

2013年5月10日,中新网发布消息,南昌大学校长周文斌“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在差1天就满1年后的2014年5月9日,中纪委监察部网站宣布东华理工大学校长刘庆成“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8月5日,新华网转发中国江西网的消息,刘庆成被正式免去东华理工大学校长职务。由于周文斌是由东华理工学院(东华理工大学前身)院长转任南昌大学校长的,而他在东华理工学院的继任者就是刘庆成,因此一个大学连续两任校长落马,可谓奇葩。

东华理工大学的历史沿革

上世纪50年代,毛泽东为称霸世界,急于制造原子弹,下令全国各地寻找铀矿。1956年,太谷地质学校在山西省太谷县成立,负责培养铀矿地质专业技术人才。1958年改名太原地质专科学校(本科)并迁至山西省太原市,1959年迁至江西省抚州市并改名抚州地质专科学校(本科)。而之所以迁至抚州,是因附近发现全国最大铀矿。1978年改名抚州地质学院,1982年改名华东地质学院,2002年改名东华理工学院,2007年改名东华理工大学。

东华理工大学的主管部门有过几次变化。1988年以前隶属核工业部。1988年核工业部改为中国核工业总公司,隶属能源部。1999年军工院校管理体制改革后,该校“由中国核工业总公司转属地省管理,实行江西省人民政府与国防科工委共建的管理体制,以江西省人民政府管理为主。”后来又有其他中央部门与江西省政府签订共建协议,但学校正式的主管部门已是江西省政府。

1991年-1995年,我就读于华东地质学院分析系(1993年改名应用化学系)工业分析专业,因此东华理工大学是我的母校。

两任校长“前腐后继”

1960年出生的周文斌,1982年毕业于华东地质学院地质系水文地质专业并留校任教,而比周文斌小1岁的刘庆成,同年毕业于勘查地球物理专业并留校任教。因此,两人应最迟相识于1982年。

周文斌在1988年和1996年分别拿到硕士和博士学位,1990年任系副主任,1994年任院长助理,1995年任副院长,年仅35岁。2001年,周文斌任改名后的东华理工学院院长。2002年,年仅42岁的周文斌调任江西省最高学府——南昌大学的校长,成为江西省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学校长。

刘庆成跟周文斌一样,也是在1996年拿到博士学位。他曾任教研室主任、系副主任、研究生处处长、院长助理,在2002年周文斌调走后以党委副书记、副院长身份主持行政工作,2004年扶正,直至落马。跟周文斌仅担任院长1年零9个月不同,刘庆成从主持工作到落马,长达11年半。

据《东方早报》报道,周文斌事发于南昌大学新校区基建贪腐问题。而据东华理工大学内部的消息,刘庆成也是因基建工程落马。因此,周文斌和刘庆成不仅先后主政东华理工大学,而且先后因腐败问题倒台,真是“前腐后继”。

党棍得势是大学的悲哀

东华理工大学现任党委书记徐跃进,我上学时曾打过交道。我在大一担任院团委机关刊物《大学时代》编辑室主任时,跟担任院团委书记的徐跃进有过一些例行公事的泛泛接触。后来他调任院保卫处处长兼派出所所长,1995年春,因一封匿名信再次接触我,并明确说记得我。这个事对我的影响深远,1999年我曾在《“六四”与我——“六四”10周年祭》中详细写过。是谁企图嫁祸于我,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2001年莒南县公安局政治侦察大队大队长杜宣台所称的“王金波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被我们盯上了”属实,那么可以想见,徐跃进作为阴谋的实施者,对阴谋完全知情,甚至不排除他本人就是阴谋的制造者,因为毕竟他对学校的情况比其上级政治警察了解得多。

徐跃进比周文斌和刘庆成大几岁,出生于1958年。但他上大学晚,1984年才从华东地质学院放射性地球物理勘查专业毕业并留校工作。跟周文斌、刘庆成走学术路子不同,徐跃进走的是政工路子。据东华理工大学官网介绍,徐跃进“历任院团总支书记,院团委副书记、书记,院保卫处副处长、处长;1994年任院长助理,1995年任学院副院长”,“先后分管宣传、统战、工会、后勤、保卫、校办产业、学生教育管理、共青团、招生就业等工作。2012年7月起,任东华理工大学党委书记。长期从事思想政治、法律教学、公共事务、党务管理和研究工作。”徐跃进是抚州人,我上学时听说他父亲是当地高官,因此他能以政工干部的身份一步步爬上党委书记的位子,应该与此不无关系。新任校长柳和生比徐跃进小7岁,此前与东华理工大学及抚州素无渊源。周文斌、刘庆成的强势校长作派引起江西地方当局不满,徐跃进肯定会借机扩权。而权力欲很强的徐跃进对刘庆成倒台起到促进作用的嫌疑也不能排除,因为毕竟他是党委一把手。

东华理工大学现任副校长花明,1955年生,1978年毕业于江西大学政治系,分配到抚州地质学院任教,“历任党委宣传部干事、副部长、部长,党办院办主任、院长助理等职,2004年5月任东华理工学院副院长、党委委员。现任东华理工大学党委委员、副校长”。我上学时花明是党委宣传部部长。他干的最恶心的一件事,是刘明事件。1992年上半年,花明给地质系91级上政治课(“形势政策”之类的洗脑),课间休息时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一片乱七八糟的涂鸦中发现“共产党”前面有“打倒”两字,下课后秘密调查,最后锁定湖南邵阳籍学生刘明,刘明被抓进看守所,关了一两个月后释放,被学校“勒令退学”。我同宿舍的同学、刘明的邵阳老乡邓爱云后来去过刘明家,刘明的父母说刘明回家住了一天,留了句话“我要去深圳”就走了,后来再没消息。

2010年6月抚州发洪水,温家宝视察东华理工大学灾民安置点,江西省委书记苏荣和刘庆成、花明等人陪同,刘庆成和花明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亚于“表哥”杨达才。现在苏荣和刘庆成落马了,是不是也该查查花明了?

有周文斌和刘庆成这样的校长腐败,有徐跃进和花明这样的党棍得势,怎么可能不是东华理工大学的悲哀?

呼唤大学精神回归中国

东华理工大学只是中国当前大学教育的一个缩影。对当局来说,当前大学教育的主要功能一是洗脑,二是捞钱。洗脑自不必说,是极权体制的基本管理方式。而捞钱,则始于邓小平时代,尤其1990年代高校扩招和教育产业化后全面渗透中国所有大学。学生对知识的学习,在决策者眼里从来不是首要的,现在更甚,遑论大学精神——“平等的多元意识、理性的科学态度、自由的个性发展以及非功利的价值追求”(刘素卿)。

针对当前大学精神的沦丧,一些学者痛心疾首。肖雪慧说:“如果说当下中国大学病入膏肓,这个判断不为过。”“大学精神寓于大学自治、学术自由的传统之中。这些传统使大学在拥有朝向未来的巨大发展潜力的同时,又得以在发展过程中保持稳定流向而能始终作为向社会提供最具独创性贡献的智力权威机构立身于世。”傅国涌说:“神圣的学府被权势的意志所强奸,求真、求知的本来目的被熏心的利欲所取代,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今日之大学与其说是学术的圣地,不如说是趋名逐利之处、藏污纳垢之所。惟利是图变成了中国大学的第一选择,追求真理几乎已成笑柄。自一百多年前中国有大学以来,我们现在所遭遇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精神危机,这一危机不单来自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权势力量对大学的全方位控制,而且来自普遍的逐利倾向对大学的全面渗透、侵蚀,你可以说道德沦丧是全社会普遍的问题,不独大学如此。”“今天,中国大学精神的缺席主要是工具主义放之四海而皆准所造成的严重恶果,如果教授只把自己的职业看作捞取世俗利益的手段,学生也把上学当作以后谋生的阶梯,校长只以当官晋升为荣,大学除了沦为职业训练所还会有其他的选择吗?”

何时大学精神才能回归中国?显然,只有当政治权力被挡在校园之外,教师和学生才能凭着独立、自由之精神在知识和精神的世界里驰骋和求索,大学教育才能回归独立、自治、学术自由的传统,大学精神才能回归中国。

2014年8月8日于北京

《纵览中国》2014年8月12日


2014-02-02

王金波:我有一个梦,关于刘霞的梦

我终于又能跟刘霞通电话了,这是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来之不易的第三次直接对话。

说来也怪,尽管“刘晓波”这个名字早在25年以前就开始永驻我心——对于当年那个刚刚手抄完《河殇》解说辞的不满17岁的少年来说,在广场血腥弥漫之时听到他的名字就如同醍醐灌顶——但我在2013年之前从未梦到过他,直到中国新任最高领导人习近平向全国人民发出了“做梦”的号召。

我终于在2013年8月4日响应号召,生平第一次梦到刘晓波:刘晓波跟一个我记不清名字的朋友在一个亭子里喝茶,我跟晓波说了会儿话,他仍如入狱前般涉猎广泛所知甚多,甚至还有雅兴欣赏亭子周围的绚丽风景,我跟着拍了几张照片。梦中的晓波,还是那么洒脱。

而更奇怪的是,一个星期后的8月11日,我又梦到刘霞:刘霞有了手机,跟我通了话,但我却完全不记得通话内容。一两个月后我还梦到过一次晓波或刘霞,现已记不清具体时间和内容。

随后时间来到2013年12月10日这天,刘晓波、刘霞的老朋友廖亦武与独立中文笔会新任会长贝岭等人在斯德哥尔摩联袂裸奔,以此呼应国际舆论对刘霞被非法拘禁的新一轮关注。随后世界各地组织起一系列关注刘霞的活动,尤以2014年1月14日由独立中文笔会、美国笔会和刘晓波之友会举办、华泽等人筹备并参加的纽约刘霞诗作朗诵会,达到新的高潮。

我的这个梦于是终于有了些许现实的意味:刘霞的处境算是略有改善,与外界的电话联系在被强制中断多时后再度接通,但她的身体状况更加令人担忧。

一、又见刘霞

一年多以前,我在时隔两年多后第一次跟刘霞直接对话。那是2012年12月28日,刘晓波57岁生日。

在此之前的2012年12月4日,美联社发布采访刘霞的视频,刘霞因委屈而失声痛哭的镜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12月14日,北京警方找我,既有分局国保又有派出所片警。他们东拉西扯不说正事,我猜他们是想探听我对刘霞受访的看法,于是说你们警方非法拘禁刘霞的事实已曝光,你们应立即停止犯罪。他们说既然刘霞接受了采访那就说明刘霞有自由,怎么能说刘霞被非法拘禁呢,你又没亲自见到。我一听火了,说好啊,你们带我去看刘霞行吧?他们面面相觑不接我话茬却顾左右而言他,我更火了,站起来吼道:“你们带我去看刘霞啊,怎么不吭声了?你们不是声称让我有事找你们吗?我现在有事了,找你们,你们怎么又不愿意了?”后来他们劝我息怒,等我火小了把我送走。

12月28日晚上,我和徐友渔、郝建、胡佳、不锈钢老鼠刘荻等人一起吃饭,决定去看刘霞。我到刘霞家楼下,刘霞已从五楼窗子探出头跟先到的朋友说话。我压低嗓门说我是王金波,刘霞没听清,旁边一个朋友让我大声说,我放大嗓门喊:“霞姐,我是王金波!”刘霞听清了,高兴地跟我打招呼。旁边的朋友迅速向楼后走去,我也疾步跟去。在郝建质问堵在门口的保安时,后面又来一个保安,抓住郝建,我见状上去抓住这人问他干嘛。他反手抓住我问我干嘛,我说看朋友,你们无权阻拦。此时刘霞下楼,朋友们迅速上楼。我见目的达到,就任由保安抓住,不挣扎,跟他斗嘴。保安掏手机打电话叫人时也紧紧抓住我。老鼠在我旁边老老实实站着,保安没敢对她动手。我向老鼠暗示,老鼠掏出手机发短信。几分钟后胡佳等人陆续下来,保安松开我的衣服,去问他们。等大家全部下楼后,我趁保安不注意跑了。

因当时在场的只我一人没有北京户口,我不愿惹过多麻烦引家人担心,所以让大家不要在媒体公布我的名字。而老鼠当时发短信给李海说我被拦住,等于告诉警方我也在。此后警方只是应付差事似地找了老鼠和没到场的李海,后来又找过郝建,其他人没事,而警方至今没问过我。看来警方确实明白他们的行为是非法的,不敢对我们太过分。

二、相见时难

第二次跟刘霞直接对话,是2013年6月9日。因为弟弟刘晖被重判11年,刘霞心情非常不好。刘霞接通电话后嘱咐我不要把通话的事公布。我们简单聊了几句。我告诉她,去年12月28日我在楼下被保安抓住没能上楼,后来警方虽没问我这事但明显对我控制严了,这次刘晖开庭就提前打招呼让我不要去怀柔。刘霞嘱咐我好好过日子,等她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我答应,后来主动挂断电话。

这让我联想起我跟晓波间的最后一次对话。2008年11月10日晚上,我在网上跟晓波聊天,请他帮我修改一篇文章的初稿。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他聊天。两天后,我回山东老家陪父亲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12月下旬返回北京时晓波已再次失去自由。

实际上,我跟晓波接触时间并不长,从第一次见面到他入狱不到一年半的时间。时间虽短,却曾有过频繁的直接接触,而正是这些直接接触让我对他有了较多的感性认识。简单了解一个人很容易,比如看看别人写的文章,听听别人怎么说,但如果没有直接接触,没有感性认识,对一个人的了解还是不够的。

晓波给我的第一个感动是:在跟我交往时,他始终表现出了人格上的平等。作为一个来自底层、没有名气的年轻人,我在跟他交往时,并没感到压抑,比如我突然打断他的话,他不仅不会不高兴,反而有可能顺着我的话题说下去。我有一阵经常在深夜跟他在网络另一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发现了有趣的事,也会饶有兴趣地告诉我。在商量某件具体事时,他从来都是用商量的口气问我“这样行不行”,或者直接问我“你看怎么办”。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名气、经验、年龄上的优势而强加意见于我。

晓波给我的第二个感动是:对朋友高度负责的态度,坚守责任伦理。他注重民主力量的积累,却不鼓励轻率地冒险。曾有一个年轻人投奔他要做“职业革命家”,晓波问明他的具体情况后,告诫他先去谋生搞好个人生活问题。年轻人听了他的话,经过几年努力,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获得了很好的发展,却与晓波保持着密切联系,在以自己的方式促使中国的进步——2010年,因庆祝晓波的获奖,他曾被警察短暂抓捕。因为频繁进出监狱,晓波对朋友们面对的危险有着足够的理解和关切。当警方威胁我不要跟晓波接触过多后,出于我当时难以抗拒的实际情况,我向晓波说明一段时间内将减少跟他的接触,晓波二话没说答应了,没有丝毫的埋怨,反而嘱咐我一定要先解决目前的困难再说。

晓波给我的第三个感动是:心胸宽广。在他入狱前几个月,我虽主动跟他大大减少了接触,但他仍尽可能帮我,给我提供过不止一次关键性的帮助,让我度过了那段极为关键的日子。那段时间,我基本没为大家共同的事业做什么,可他仍一如既往地帮我。这样的心胸,怎能不让我敬佩?

这是我亲身感受的刘晓波。我不能理解他的全部,但我愿以自己有限的经验证明这个人的善良、执着、智慧,一颗圣徒般的心灵。

2010年,正在狱中服刑的刘晓波荣获诺贝尔和平奖。此后,刘霞被软禁在家,至今已三年多。在这期间,世人发起了多次呼吁中国政府释放刘晓波和刘霞的签名。

三、一了心愿

2013年12月10日,刘晓波诺奖颁奖典礼3周年之际,海外的刘晓波官方网站、刘晓波之友会和公民力量发起活动,把2014年定为“关注刘霞年”,同时“刘晓波官方网站”(liuxiaobo.net)上线。算起来,这是第二个刘晓波官方网站。

在2010年7月我和老鼠等陪刘霞去锦州监狱探视刘晓波之前,有次吃饭,刘霞问我可否收集一些主要的报道和评论,等将来晓波出来后能对自己的事有个大致了解。我说最好建个网站,刘霞说那太好了。后来我跟独立中文笔会常务秘书兼狱中作家委员会协调人张裕谈起此事,张裕说已有一个网站,是私人建的,可交给笔会。我告诉刘霞,刘霞同意这个网站作为刘晓波的正式官方网站。在这年9月举行的国际笔会第76届代表大会上,独立中文笔会会长廖天琪“重点介绍了‘刘晓波网站’(liuxiaobo.eu),一个由‘尤其是关注刘晓波博士的信息及其自由’的个人支持笔会所办的中、英双语网站,由于该网站仍在收集上载现有资料和测试中,因此呼吁各笔会和关注刘晓波的个人帮助搜集相关资料并推动声援刘晓波的各种活动。”此后独立中文笔会的声明和报道中一直把刘晓波网站(liuxiaobo.eu)作为跟笔会主网站(chinesepen.org)并列的正式网站,直到2012年7月该网站数次被攻击致瘫痪且下线。

刘晓波网站转载了关于刘晓波的一些报道,以及刘晓波的部分作品。在刘晓波获诺奖后,这个网站多次受到黑客攻击,甚至所在服务器多次被黑,服务器供应商非常生气。换了服务器,还是被黑,2012年3月被迫在首页关闭用户登录入口,后来数次被迫下线。2012年10月刘晓波获诺奖两周年时,几天内访问量达几十万。过了没多久,应服务器供应商要求,刘晓波网站最后一次下线,后来因找不到合适的服务器供应商没再重新上线。

现在刘晓波之友会建了第二个刘晓波官方网站,至今没被黑掉,而且上传刘晓波作品相对较全,也能让关心刘晓波刘霞的人们有了联系渠道,这非常及时,已起到代替第一个官方网站的作用。我希望那些关心刘晓波刘霞的人们都来帮助完善这个新的刘晓波官方网站,完成刘霞的心愿。

四、梦伴天明

前几天,刘霞电话开通的消息传开。我跟刘霞通了两次话。第一次,只是闲聊,问了她的病情,能否见到晓波。第二次,我说她的摄影展已在世界各地举办且仍在继续,但她似乎不愿听这些,后来说这些事先不要说了,怕没过年就被掐断电话。她问我老鼠最近怎样,我说老鼠家水管坏了,地面被淹,满屋子是水,正忙着修水管,还要自己买水管扛回家。刘霞哈哈大笑,说老鼠家被淹,她太高兴了。

这两次通话,都只有五六分钟,每次都是我主动挂断电话。我能明显感受到,电话那端的刘霞不愿放下话筒。但我告诉刘霞,最近几天我不再给她打电话,她答应了。

我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尊重刘霞的意愿,即不扎堆给她打电话。她的意思很明确,不希望电话号码被继续扩散,尤其是不愿谈日常生活以外的“公事”。既然如此,我就把话题限制在日常生活,且控制给她打电话的频率,等春节再给她多打个电话拜年。

我在狱中多次做同一个梦:我突然有了机会上网,打开电子信箱,看到新邮件标题,却怎么也点不开邮件看到内容,往往一下就急醒了。刘霞现在的情景跟坐牢极为相似,虽然只是“家牢”,但同样长时间被切断同外界的联系,因此对外界信息的渴望,我感同身受。同时我更能理解刘霞的苦衷,即尽量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小小空间,不愿轻易失去。

刘霞说,晓波在狱中身体状况还行。但她本人身体状况很差,一直在吃药。我问她还是晚睡晚起吗?她说正在尝试调整为早睡早起,但很难。此外,电话之所以能通,据也和刘霞通过电话的贝岭和我讨论认为,恐怕更主要是因为刘霞的身体——就在上周,刘霞心脏病突发并被紧急抢救。如果家里电话不通,刘霞万一心脏病突发来不及抢救而导致生命危险,当局必须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刘霞需要看医生。我想任何政府机构和个人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刘霞找医生看病。这是目前我最现实的一个想法。

刘霞有权跟刘晓波互相阅读彼此的信件。根据宪法第四十条,晓波和刘霞的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受法律保护,任何国家机关和个人无权扣留他们的来往信件。

刘霞还有权工作并获得经济收入。虽然刘晓波获诺奖,但刘晓波和刘霞无法领到奖金,刘霞近几年不得不靠弟弟刘晖资助。现在刘晖又被重判,刘霞的经济来源捉襟见肘,需要出来工作挣钱。

长夜漫漫中国梦,终有一天能醒来,愿醒来得见晓波刘霞的团圆。在这一年一度阖家团聚、举杯同庆的新春佳节之际,被冰冷的铁窗分隔着的晓波刘霞需要我们持续的关注。

2014年1月22日初稿,1月27日修订于北京

《自由写作》